再一觉醒来,已是正午当头。
郑婉穿戴好衣服,起身出门后,便见丛雨已经等在了门外的回廊边。
大约是等了不少时候,郑婉推开门的时候,她正合手往手心里哈着气。
见郑婉出来,丛雨下意识放下手,转过身来,目光先一步落在她身上。
她的目光不大会掩饰焦点,郑婉很清楚吸引她注意力的地方。
丛雨的动作顿了片刻,便迎了上来,“公主醒了?”
“今日起晚了些,对不住,”郑婉关上门,随手将大氅紧了紧,将手里新添了热水的暖手壶往她手里一放,便先一步往西厢房自己那间屋子去了,“不过今日起,你我便不必再在闲庭里受冻了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门前,郑婉推门进去前,尚还在想着如何利用布局,却见房间已先一步被人整理干净。
原本不大常用的装设一应都被撤了去,而她平日里炼药常用的物件也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正中心,很便于拿放的位置,并不需要她自己再去费什么心。
郑婉在房中来回踱着瞧了瞧,确认了再无不方便之处,便没再浪费什么功夫,将袖口整理了一番,抬眸朝丛雨道:“手可暖过来了吗?”
丛雨也是同她一起新奇地打量了一圈,闻言便将手壶放下,点点头道:“已全然暖回来了。”
这一日同从前没什么不同,依然是一知半解的药理知识,配上郑婉平和的嗓音,其实是让人很难专注的流程。
耳侧的语调没有半分变化,只是逐渐被风声压过,被炭盆暖烘烘的热气盖住,仿佛是轻飘飘地在她耳道的一头落下,又柔雾一般从另一头散了出去。
简直是雁过无声般,没留下半点痕迹。
丛雨有些失神地盯着掌心的东西,拿在手里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两株草药,药效也是相差无几,却偏偏要盯着细枝末节处去分出个一二来,她并不很懂得这样严苛的意义。
与其相比,房间中其他的物件忽然变得异常妙趣横生。
丛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对比着掌心任谁来看也是一模一样的药草,一会儿想想这头的窗户究竟是雕的哪种花,一会儿又摸摸桌子是什么木头制的,仿佛掉入了一个难以自控的漩涡,顺着中心不断延伸下滑,等再回过神来时,耳边的人声已经许久没了声响。
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,郑婉已是自顾自地坐到了药炉前煨火。
愧疚感像一簇慢悠悠生长的火苗,在这样无声的空气中逐渐将人烧得手足无措。
丛雨自觉自己当要道歉,却实在不知如何启齿,正咬唇纠结之际,郑婉倒像是能听见她徘徊的心声般,抬头瞧了过来。
丛雨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,指节紧攥,摩擦着衣角道:“公主,我”
出乎意料地,郑婉的口吻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,只是带着一贯的不远不近的清和,“回神了?”
丛雨嗓音一梗,点头道:“实实在对不住”
“这有什么好对不住的,”郑婉回眸瞧着那一簇半死不活的火苗,将手里蒲扇的角度又调整了一番,见怪不怪般道:“本就是枯燥无味的东西,你能坚持这几日,已是较之常人要耐心许多了。”
她的话落定,见丛雨仍是有些忐忑的面色,垂眸想了一瞬,又启唇道:“这些只是打发时间的东西,无关其他,若你想听,我便说上几句,但药理的确枯燥冗杂,听者度日如年也是常事,你无需心觉不安。若是不想学,直接开口便是,不必强逼着自己费心。”
郑婉说起话来总是没什么太鲜明的情绪,也并没有寻常人那种想要以自己的观点渡于旁人的意图,更像是简单地将自己所见说出来,至于听者如何选择,同她并无太大的关系。
这样的人,与这样药香袅袅的环境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契合。
丛雨有些出神地瞧着她恬淡的侧脸,缓缓摇头道:“大约我并没有公主这样的心性,晦涩难懂的医书亦能看得津津有味。”
在宫中的那些日子丛雨是郑婉最近身不过的人,也知她日日专注,总是在瞧这些东西,除开可汗在的时间,其实都是没怎么得空休息的。
“倒也并非如此,”郑婉笑了笑,摇头道:“我亦不过常人,习学之时,称不上太过抵触,但也的确不算享受。只是这样的机会,我舍不得放过罢了。”
从一开始便是没脸没皮赖着攀住的契机,迄今也算满打满算学了六七年的东西,郑婉自问也不算顶顶痴傻之人,但若论及真才实学,如今所学,也尚不过凤毛麟角,连师父的衣角都瞧不见的程度罢了。
这样一条路,并非简单的付出便能瞧见回报,许多人终其一生,或许都不过庸碌之辈。
她居于其中,决计算不得佼佼不群。
坦白而言,她并非师父那种对医术极尽痴迷之人,彻夜苦学,也不过是为自己添一份活下去的筹码。习学医术,不过是她有限的人生中所能被她抓住的一件事。
此事从来并非她的选择,而是自她指间而过,而未被她放过的一